close

“大姑媽”張曉松和她的苗族親戚們

在貴州的許多苗寨,很多人都稱貴州師范大學國際旅遊文化學院教授張曉松為“大姑媽”,這種稱謂在苗傢是至高無上的,隻有備受尊敬的人才會獲此殊榮。而給予張曉松“大姑媽”身份的那些苗族鄉親們,張曉松都會親切地稱他們為“苗親”(苗族親戚)。

張曉松和苗族親戚們。(馬力攝)

張曉松曾策劃過多場文化活動,最近一場是2017年8月20日晚在貴州省清鎮市“時光貴州小鎮” 閉幕的“兩岸藝緣?牽手貴州”首屆海峽兩岸文創旅遊商品設計大賽。閉幕式上,身著節日盛裝的苗繡大師楊二耶牛和劉正花,在舞臺上用苗族山歌飽含深情地唱出對“大姑媽”的感謝。

這位走過貴州89個縣、700多個鄉村的62歲女教授對記者說,自己今天的成就全部來自她身邊的“苗親”,是這些“苗親”給瞭她源源不斷的工作動力。她26年如一日的田野調查緊緊地和身邊的“苗親”聯系在一起。

古寨季刀:古老繡衣煥發新生

2000年,做瞭近十年田野調查工作的張曉松第一次來到季刀。季刀是貴州省凱裡市與雷山縣交界的一個寨子。所謂“季刀”,在苗語裡意為深潭,因村腳下的巴拉河中有深潭而得名。

“當時去季刀是和新西蘭共同做瞭一個發展鄉村旅遊的項目,項目包含瞭季刀在內的沿巴拉河的7個村寨。到季刀的第一印象就是臟亂差,人們的生活環境及其糟糕。”張曉松說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中她認識瞭仰(苗語發音)。

“認識仰的時候她已經72歲瞭,有兩個兒子都沒有討到老婆,每年兩個兒子就是在山上種些苞谷,傢裡沒有任何收入,仰對我說活著沒有一點樂趣,看不到一點希望。”在看到仰的生活狀況後,張曉松的內心有一種酸楚,仰的無望表情深深地印在瞭她的心裡。

張曉松和仰。(馬力攝)

走訪過程中,張曉松發現,當時100多戶人的寨子裡隻剩下瞭一些年邁的老奶奶和老爺爺,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瞭。可是老奶奶們出嫁時帶來的嫁衣因為貧窮幾乎全部賣光。“我們一傢一傢的問,問到最後,整個村子剩19套瞭。賣掉的當中就包括仰16歲出嫁時,她的媽媽親手給她繡的嫁衣。”張曉松說那些被賣掉的嫁衣是苗族文化的血脈和傳承,是一代一代苗族媽媽的心血結晶,是無價之寶。

在瞭解到這種情況後,張曉松和同行的人立即決定在季刀村開展並實施“手牽手”項目中的“人與衣”計劃。“有沒有可能全面復制僅存19套的她們媽媽們留下來的衣服?”張曉松和大傢的心裡都沒底兒。

“找到仰的時候,她說她的嫁衣是苗族特有的雙針繞線繡,隻有她的媽媽和老一輩人會繡,她一點都不會,她的沮喪表情中帶有些許無奈。”很快,在張曉松她們的協助下,季刀村的刺繡小組創辦起來瞭。

首先大傢要做的是回憶和學習媽媽的苗繡技藝。

“起初,我們貴州鄉村旅遊發展中心在季刀做這個項目的時候,大傢是比較迷茫的,當時就是為瞭搶救現存的19套嫁衣。因為我們知道等仰她們這一台中抽化糞池代走瞭,她們這一代人的衣服也會隨著她們走瞭,這個村子的傳統技藝也會隨之消失,這個村子僅有的一點文化遺存將不復存在,傳統文化連根都拔瞭。”張曉松說從那個時候開始,村裡的婦女們就一點一點的琢磨練習雙針繞線繡,雖然很難,但大傢卻很認真。

半年後,當張曉松再次來到季刀村時,仰就特別高興地告訴她大傢學會這種繡法瞭。“這時候我們就從特別小的繡片開始,可以快點出產品,通過外界的特別定制,來給她們創造收入。”這就是張曉松她們“手牽手”計劃的最初模式。

“‘手牽手’計劃就是我們請有公益心和愛心的人士來特別定制這些老手藝制品,然後說感謝你們的資金,幫助我們傳承瞭這門老手藝和傳統文化,同時你也獲得瞭一份我們親手制作的特別禮物,就是我們的特別手作,你也讓我們的婦女在傢就獲得瞭一份工作,給她們的傢庭帶來一份收益,無論收益多少,衷心表示感謝。”張曉松的這個計劃確實給季刀村在傢的婦女們帶來瞭經濟各級學校抽化糞池上的收益。

在“手牽手”計劃實施兩周年的時候,張曉松剛到季刀村,就被仰拉到瞭她的傢裡。“她讓我穿上瞭一件與她媽媽當年給她做的嫁衣顏色一樣的衣服,說要送給我,向我表達感謝。我問她為什麼要謝我,她說是我讓她學會瞭媽媽的手藝,她很高興。”看到仰快樂的像個孩子,張曉松的內心比仰還要快樂。

後來,仰和村裡的其她姐妹成為瞭刺繡高手。各種圖案的刺繡作品源源不斷地在她們手上被創造出來。“她們邊刺繡邊唱歌,我給她們帶來的隻不過是每月上千元的收入,她們的內心幸福竟如此簡單。後來,我漸漸地明白,這種傳承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滿足瞭大傢對幸福生活的追求,盡管微不足道,但這是實實在在的改變。”張曉松說看到她們臉上的笑容,她覺得自己一切的付出都顯得那麼渺小。

在“手牽手”項目完成後,張曉松她們就和村子裡的留守老人們一起發展鄉村旅遊。“和大傢一起搞衛生、搞民宿、做農傢樂,刺繡小組仍在做刺繡,其餘的人劃撥為旅遊小組,我們開展小組比賽,最終全村的老人們用一車水泥,修好瞭村裡的百年古道,修復瞭百年河倉,修葺瞭百年老屋,這樣一個百年季刀古寨就出現在瞭世人面前。”現如今,“古寨季刀”已經成為瞭貴州一個非常有名、非常有親和力的旅遊目的地。

由於工作的原因,張曉松兩年沒有回到季刀。

“這次‘兩岸藝緣?牽手貴州’的活動,我帶兩岸的老師和學生回到瞭季刀。在進村喝完攔門酒後,仰就拉著我離開人群,把我領到她傢裡,隨後打開一本書,裡面夾著一個全新的刺繡作品‘小龍’,她說她的眼睛快瞎瞭,怕有一天見不到我瞭,將來有一天她也不在瞭,就讓這個‘小龍’來陪我。”張曉松說聽到仰說這樣的話,她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瞭。“仰說我許久沒有來瞭,她非常想念我,她的眼睛都沒有眼淚瞭。”

“一個田野工作者,在鄉村偶遇瞭一個人,你的心就和她連在一起,她的生活就和你的生活連在一起,一起相伴著走,這是我們生命中永遠不可磨滅的印記,這樣的鄉村,這樣的人,怎能不讓我一次次地回去,什麼叫鄉愁?什麼叫傢?什麼叫我們的母親?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裡。”張曉松說。

楊二耶牛:從默默無聞到蠟染大師

“雖然不識字,沒有台中馬桶不通文化基礎,但對於蠟染和刺繡,她卻有著極高的天賦,所畫作品和刺繡都獨具特色,有著很高的藝術價值。”張曉松這樣評價貴州丹寨揚武鄉宰沙村39歲的楊二耶牛。

“她最善長畫蝴蝶媽媽,同樣的蝴蝶,在她的筆下千姿百態,造型美麗而奇特。有的抽像,有的具體,有的玲瓏,有的龐大,有的描實,有的寫意,而且,她做蠟染從不打底稿,筆隨心動,心牽蠟走,各種形像隨手就來,不用尺不用量,橫平豎直,曲線自如,絕無誤筆,令人嘆服。” 張曉松說楊二耶牛能把蝴蝶媽媽的每個演變時期都畫出來,從蟲到蛹到初蝶再到成蝶,每個時期都大不相同,細細觀察,別有味道。

楊二耶牛的作品。(馬力攝)

在談到楊二耶牛的作品時,張曉松滿臉的陽光,而談到她與楊二耶牛的相遇,話語中似乎帶有幾分傷感。

“以前做田野調查的時候,我見到過耶牛,她的蠟染和刺繡都很好,後來在貴陽的一個景區,我第二次見到她,一見面她就抱住瞭我,讓我帶她走,當時我隻是大學裡的一個窮老師,實在是沒有能力幫助她。”

張曉松說,第三次見到耶牛是在一個叫做寧杭的刺繡工廠裡,當時是去參觀,沒有想到耶牛就在那些繡娘當中。“看到我後,她又一次緊緊地抱住瞭我,依舊要和我走。”正好那個時候張曉松擔任“時光貴州”的文化顧問,開發商免費給張曉松提供瞭一棟用於文化交流和文化衍生品開發的辦公樓。“創作場地有瞭,就缺散落在貴州民間的大師瞭,就這樣,我把耶牛帶回瞭‘時光貴州’。”在那裡,耶牛開始瞭她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創作。

“我和耶牛說,在這裡你永遠是自由的,你可以畫你想畫的任何東西,慢慢地她就成為瞭我們千島藝術館裡的駐站藝術傢。現在很多搞藝術的、大人小孩都來找她學畫蠟染、刺繡,她的粉絲無數。”張曉松說真正的藝術就在民間,關鍵看我們如何去發現,並讓其發揚光大。

張曉松和楊二耶牛討論刺繡作品。(馬力攝)

現在走進張曉松位於“時光貴州”的千島藝術館,落地玻璃窗裡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耶牛的大幅蠟染作品。“她全部用粗麻佈,並且很少用色,因此,每個作品更顯得質樸、純粹、古老,甚至彌漫著一種遙遠的神秘色彩。這是其它苗族蠟染作品所不具備的,是絕不可替代的特色。”

張曉松說耶牛的蠟染作品沒有人可以替代,這就是藝術傢獨有的魅力。現在,耶牛在千島藝術館有自己的工作室,除瞭每月固定的幾千元的收入,還有作品出售帶來的經濟收益。“她每天和一群學習蠟染的學生一起創作、唱歌。她們需要這樣的創作平臺,需要這種屬於她們自己的生活。”張曉松說。
arrow
arrow

    fxb353vv5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